love neverland

有点伤心/仿佛分别是常态

很常去的咖啡店店员换了一批。相熟的温暖人们就这样离开了,因为现实,因为现实中的许多仅仅感情敌不过的东西,因为现实存在着,就这样换成了不熟悉的面孔和不熟悉业务的人。站在柜台前看着对方懵然慌乱的表情,听到推卸责任找店长的电话接起时候,虽算不上想念,总是过剩的一点恍惚,此时终于迟来而隐隐作痛。

每天工位旁边摆着的富贵竹死掉了。师姐带来的,如今这个师姐也毕业了,竹子放在那里,本来每个人都悄悄许诺要给它换水剪枝叶,各人实验做不完,熬到凌晨的时候咖啡喝空了,竹子也死得差不多,待我发现,已经是救不回来。把那盆植物放到楼下的时候师兄经过,我下意识避开,侧身过去用手盖住,两人匆忙间对视,都觉不过意。

实验第五十多次失败,不得不换方向。和老师汇报的时候,话音说到末尾越来越低,老师把头发挽起来,宣布死判决似的告诉我,我已经知道的,只是不愿意自己给自己定义结果,就这样了?就这样了。眼前并没有什么走马灯放电影之类纪念一样,完全地空白,末了还要像是安慰谁或者乐观主义:换就换吧。只有自己才知道难言的难堪。

听到那小子出道的消息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。

陌生的女生端上咖啡的时候关心,我仰头靠在椅背上,说谢谢只是累了,说完突然发现自己说错,累了还喝咖啡吗?我暗暗嘲笑自己,那女生只是怔愣了一刹那,笑着离开,我看回电脑屏幕,上面的文字“怪物新人SEVENTEEN”标题还映在我眼睛里,下滑露出的一半照片,那个孩子化着不太适合的浓眼妆,傻兮兮地笑。

不过他笑很合适,出道的话,不笑就该被骂了,何况他完全值得这一切,他和其他我见过的那些孩子们——我真是被韩国人传染了,按岁数上说我明明比他还小些,但在我眼里他就是小孩啊,幼稚鬼。

出道的话就不会再这样见面了吧。

倒不是说有多遗憾,坦诚说我也并没有很遗憾,只是特别的、不习惯,只是不习惯吗?只是不习惯,我像是要跟谁证明自己问心无愧一般抬头睁着眼睛向上看,盯着往常这个时间随时会被推开的门,除了我谁也不记得这回事了吧,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泄气,只是不习惯没有了而已。

我认真而艰难地说出这句话,要低头,要承认,要坦白,我想,做不到的,就是会遗憾啊。是那种往常我一贯的从容和假作大度都包不住的火,就是这样的程度,我遗憾得太难察觉,以至于自己都下意识要遮掩,说着不相信真心的人,却比谁都在意这每天可以装偶遇的机会——你不是吗?

每天都扯个理由下楼来,应付我的时候根本不说什么,“想着你可能会来”,就这样来了么?对啊,你信誓旦旦地点头,结果对视三秒钟还是隐瞒不住一点事,就是想见面就来了,你难道不是一样的吗,每天都坐一站地铁,只为了离家远一点学习,我可不信。跟我赌气一样抛下最后一句,怀里抱着的作业纸露出来,角落还写着我昨天告诉你的我的韩语名。

我写韩语的笔迹在最上面,深刻得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笔画的字,你描摹着写了几个,浅浅淡淡的几笔,用铅笔写的,你似无所查一样把头扭回来,正对上我探究的兴趣,逗你玩说,不在意的话写我名字干什么。你马上把脸埋起来,连着作业试卷遮住,手指中间漏出来的草稿,我隔着视线被刺痛,端起杯子喝咖啡,眼泪堪堪要落下来。

硕珉,我想象无数次我看向你的场景,却没想到你的心意昭然若揭。

大概我的眼圈红了,演技又拙劣得你一看便知,你很慌,来不及放下纸张便要凑近看我的脸,我昨晚喷的香水此刻只剩一点后调的木质甜感,彼此心知肚明此刻心情,沉重到无可辩解。却都舍不下脸皮来点明什么,你问我,不要哭啊,因为是上扬的语调所以我判定为你并没有看见我滑到嘴角的泪珠,我答非所问,烫的。

于是李硕珉笑了,边笑边咳嗽,咳嗽着就掉泪了,是真的难过起来,她眨了眨眼睛,睫毛还是湿的,看起来悲伤和遗憾只是转瞬即逝,难过得过于隐晦,李硕珉不忍说话,她先一步体察民心。

——以后不再像这样见面了吧,她自认命,宣布完睫毛一闪一闪像蝴蝶振翅,连同眼下一丛丛阴影若隐若现,李硕珉想起宿舍坏了的煤气灶,老是打不着,獠牙一般的小火苗,跳了一下,在眼底虹膜上留下灼烧的印象。然而最终是没有了。

李硕珉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下定决心,坏掉的煤气炉可以攒钱换,没有钱买耳返就去申请更多活动,组合名气不够就去演音乐剧,那就可以有更多的关注,一定可以做到的,我们不要再去分别,不要去改变和被迫接受,不要被现实逼到放弃,没有人应该就此认命。

都可以做到的。

这样的我,我们,我们组合,会有繁花簇拥的那一日,堂堂正正站在温暖日光下的时候吧?

过去很多年我也始终记得那一天。李硕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,24年了谁还写日记啊?两点四十七,他突然醒来,三心二意一边编辑备忘一边想,不对,她还在写日记,准确说是实验记录,——那不是每日记录吗?如果她笑的话他就知道是他赢了,她会骂他幼稚鬼,说了自己也笑。

因为是真的重复过很多次但是两人乐此不疲的对话,李硕珉看着她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被子里,十年如一日流畅的身形和柔软头发上的光泽,突然流下泪,觉得可爱的同时觉得好感动,居然真的喜欢对方这么久都没有分开,太珍惜眼前这个人了于是很虔诚地亲吻头发和耳朵。

她醒过来,眼前就是李硕珉下颌线上要掉下来的泪水,顺着泪痕往上看就看到小狗眼窝,湿漉漉的眼睛,眼睫毛好长好长,一抖一抖,很低地笑,几乎只有肩膀起伏,偷偷哭来着?李硕珉发觉了她话音中同样感性的部分,摸了摸爱人眼尾,你还不是。

那是因为你哭了啊,因为真的已经八九年了,说有些话早就很坦白地认下来,是因为你才哭了的,不忍心让我们硕珉一个人难过于是一起哭一下。不好吗?硕珉不喜欢吗?末尾还是害羞了,故意反问是她特有的虚势,这么这么的喜欢你,虽然会说出口脸红,但是我这么喜欢你。

以前喜欢对方完全是掩耳盗铃一样,知道这么喜欢到某一刻如果有万一会更痛,知道这样是偷得半日闲,不去想明天不去想如果,假装没有万一地活着。与其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,不如是假想着幸福去努力去拼命,把本来没有未来的我们拓展一点,往前再推进一点,一边想着最后狂欢一边在曙光里悄悄期待。

一边怀着“只要现在我们相爱“就好了的想法,另一半自己却还是允许自己意犹未尽,想我记得这一切存在着就好了,我可以装作自己不惧怕明天,不惧怕别离和必然发生的获得和失去,我只活在这一刻,秒针已经走过去而且再也不会重复一遍回来的这一刻,假装着太久了就可以当作是真实。

于是我说我永远爱你,永远永远,没有分别的那一日。

我愿掩耳盗铃地偷着光阴,捂住眼睛去爱。

没有永远的话,就去尝试永远吧。

每一刻都是当下,连爱你也没有期限。

明知道可能没有明天,也许幸福和光亮随便某一刻就会尽数湮灭,我们每个人都有资格说好难好难,想要放弃也可以被原谅的程度吧。

但是没有人去真的做出来。

你不也是吗,这么努力和坚强地活到了今天。

有人说,今天是无数个昨天时间线上的点延伸到了的地方,那么明天大概也是今天的延伸吧,我就这样笨拙地相信着,故意逃避和断章取义地投身于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