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rain is the new sexy.

有一次他看见我的笔记,很惊讶,你会韩语啊,我说是啊怎么了,他指了指我的平板,上面有我期末复习的笔记和录音,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呢,你居然会吗。

我笑了,因为我们之间从来都是说英语啊,而且你刚认识我那会儿我确实不大会,他一脸被欺骗的表情,我心里笑死,揉了揉他,你又没问过,而且我现在说的也不好啊,怎么了。他突然恍然大悟一样,说我忘记你在学校读生物专业了,一直以为你还小呢。

我无语歪头看他,我现在也只是专业韩语比较好,上课发表和论文之类比较会的多一点,但我也很少跟人讲韩语啊,基本都是写写写。要是老师提问怎么办,你总不能现场写吧,我说那很好准备,我就每节课第一个发言,要预测的问题就很简单。

而且发言了也参与讨论了,他总不能不给我分吧,我耸肩,那很简单。你还是小看了应试教育出来的人,我总能做出一些操作让外国人无法预判。

怎么,你想跟我讲韩语吗,我醒悟过来,你不会觉得英语太难了吧。他否认,我就知道他会这样,而且会摆出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,实则心里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。

他说那倒不是,只是突然感觉被骗了,我又笑,他开始变得恼怒,不要再笑了!

我还是笑,继续转过去写我的文章。

过会儿他走过来,站在我旁边看我写标注,站好大一会,我早觉得了,只是等他开口,不抬头看他,也不分神问什么。他想说什么的话,会说的,不必催也不必问,我只是等着,等他慢慢想通和措辞。

他大概想让我先开口,却逼的没办法,——我就是想看不主动说话的人被迫主动,某种恶趣味吧,说你写完我问你个问题,我要看他的时候他又把我的脑袋转回去,你先写,我不急。明明急到自己说出来了,还要装作我很好,你先做你的。我偷偷觉得心疼,早知道不该要他等。

我说你现在问呗,我要写好久呢,他憋了半天说算了那我等会再来,我拉住他,啥事,现在说了吧,我老想着你有这么个事要跟我说呢。

他欲言又止,我扭头看着他,带着点奇异的目光。

什么事,我放缓了语气,你说呀。

我要是开始学中文,你会和我讲中文吗。

什么嘛,这回我惊讶,为什么突然想学中文了。因为想听懂你说话,我说,我们说英文一样呀,你英文挺好的,再说我会让你听懂的,没必要为了要听懂我而浪费时间做些费力的事。

不是浪费时间,他听到这个词就急急打断我说,然后摇头,那不一样。我想让你随意说你想说的,那样我能离你更近一点,还能跟你交流很多我用英文不会说的东西。我心想英文不会说你中文就会了吗,当然没说,不要打击他。

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人,想靠近更多,想听懂你跟人打电话,想明白所有你欲言又止里面的衷心。我想再多一点对你的了解,想知道你的过去和中国的你——中国的语言如何塑造了你,如何让你理解,认知这个世界,认知我。

可是我说不出口,连这些话我都不会用英语讲,李知勋想。

我想认识作为中国人的,最原本的你。

但他什么也没解释,那不一样的,他最终只说,重复一遍,it’s totally different.

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那些话,也大概明白他为什么说不出来,没继续坚持说英语,因为那确实是个坎,他一直纠结于他不主动——虽然这是事实,虽然我不在意这些,但他在意,我尊重他,我能对他伸出手。

我说那你学吧,我会教你的,他紧追着问,那你会跟我讲中文吗。

我说我会的。

我永远会的,我永远都会给你你要的,以及尽我所能去理解和破解你。

这个话题本来过去了,过了十几分钟,我突然又想起来什么,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韩语吗。

为什么,他确实不知道,没想过。

因为有些韩国人——不是说你,她看到他的眼睛垂下去忙补了一句,不是说你,有些韩国人特别讨厌,如果我表现得非常外国化,不靠近韩国的那种感觉,非常把自己当成外国人去做事和交往,他们就不敢招惹我或者拿韩国那套前后辈文化来对我指指点点。

你知道我的,我是那种公开的教育里面成长起来的,作为很长时间都在完全的象牙塔里面的人,我是唯能力论的,虽然社会选择我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成绩如何,也考验了我的家庭,我所能看到的视野和眼界,我的平台和能接触到的资源。

但那也是我的能力,并塑造了我的能力。

你懂吗,他点头,我继续讲。如果我跟他们说韩语,他们就会默认我在试图融入,就会想要把我拉进那种很讨厌的鞠躬敬语之类的氛围里,还会拿我当后辈使唤来使唤去,不停地告诉我,这是我们韩国人的做法,你应该像我们一样。

但凭什么呢,就算我是韩国人就该如此吗,何况我是中国人,难道就凭年资高低,就能把我当作完全的后辈和弱者吗。

我在这个专业里没有掉出过前百分之二,——我看着他的眼睛瞪大了,但我没停下来。

作为一个外国人拿着他们的奖学金,他们会觉得不公平,他想插话,他说这没有什么不公平,我说是啊,如果你成绩不如我,处处都不如我,就没有立场来说我不该拿这个钱,我比你强,而且一直这么强。

如果你想教育我,至少你要做到我的老师,我才会敬你师长之资,而去听听你的话,但就算是我的师长,我也不会容许他以这个身份来做一些逾矩或者欺压我的事。

说句不该说的话,我只会仰慕比我强大的人。

弱者我固然不会轻视你,因为人人平等,但是如果你以一些奇怪的观点和角度——比如我是外国人而且比你小比你后来,却居上,来欺负我或者对我指指点点,我只会觉得你……我想了一下该怎么说,毕竟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也是韩国人,我不在乎他们,但我在乎他。

我只会觉得他们,这些人很荒谬。

他静静看了我一会,我知道我这么说大概有些强势和冲动,但我不觉得我错了。即便因此有分歧和矛盾,我会觉得很遗憾我们不是一路人,但我不会惋惜。从某种角度而言,我其实有种莫名的信任,我觉得他会赞同我。

但我仍然会慌,即便如此,也许如此。

他突然凑上来吻我,我偏头让了一下,被追上来索要,我避开说你觉得我说的太过分了吗,回答是摇头,说没有,你应该这样,你应该有攻击性和野心,因为你完全配得上这些,你完全没有错。

是世界错了,我微微笑了,那也没有这么严重,然后放下心回应了,空隙间他像没有安全感一样抱上来,我笑,怎么了,回抱他问要不要拍拍,他在我肩上点头又摇头,我拍拍他,但有点疑虑,为什么突然这么感性。

他想继续亲吻,被我避开好几次,对视之后大概知道我想要他的回复,而且非常认真。即便我是韩国人,也不是所有韩国人都会那样对待你,我不生气,而且我很庆幸我能拥有你,我能这么说吗?我拥有了你?

我说当然可以,你为什么庆幸,其实我隐隐猜到,只是出于一点虚荣心,和同样涌上来的不安感,想听他说出来,我想要的是他的证明,你看,我们是配得上彼此的。

我庆幸我足够强,可以至少站在你的面前。我调侃他说那哪是至少啊,你知道吗,我要是出去在大街上喊一嗓子说,woozi是我的,会有人说我做梦的。

我听到自己说到句末,突然有种涌上来的冲动想哭,吞咽了好几次才勉强忍住眼泪,你比我强,我说,我甘愿做你面前的弱者,他马上退后一点,很认真地看着我,不是的,你不需要比我弱,你不需要输给我,你要相信你自己永远是战胜者。

没说出口,你永远胜利,因为我非常非常爱你的,你永远不需要勉强自己。

是我臣服于此。

还有一点是,他其实很迷她散发这种气质的时候,无论是在自己的领域内闪闪发光的那种自信,还是说表达自己的真实观点时,所展现的锐利和锋芒。

真的有一瞬间他会被这样的她震慑到,不由自主地崇拜着爱人。

Brain is the new sexy.